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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游登录|冷暖中秋

作者: 天游娱乐   点击次数:    发布时间: 2023-04-28 23:4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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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举头望明月,只觉得月之高冷,它离人那么远,只把淡黄的月光洒落,却从不让人接近。低头思故乡时,便觉得温暖,想起孩童时在院子里过中秋,更想起抚养我长大的奶奶。

很小的时候和奶奶一起看电视剧《四世同堂》,看到奶奶年轻时的北京。祁老人在日伪统治下也要上街给重孙子买个兔儿爷,以表示过中秋了。奶奶也学着电视机里的声音对我讲:“给我孙子买个兔儿爷。”

兔儿爷是泥做的,而奶奶是肉做的。

小时候,中秋早已不再像民俗书里记载的那样大办了,只偶尔还在屋里摆个最简单的供台,叠上几块自来红、自来白(京式月饼,可用于上供)。最主要的,是要在院子里摆个不高的地桌,桌上瓜果堆得小山相仿,奶奶和街坊邻居们一起围坐着聊天、喝茶、赏月,给我扇着大芭蕉扇乘凉。此时,我可以用茶壶对着嘴儿,喝下加了冰糖的菊花茶(男人用私人小茶壶可以对嘴儿喝),仿佛是一团甘美的荔枝肉滑进喉咙。院子当中的水缸里倒映着月光,随手投块小石头,打碎月亮的影子,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如何恢复。夜来香开了,凤仙花挺立着,不看花也能闻见,喷鼻儿地那么香,仿佛置身花海。那情景像是刚看完的动画片《崂山道士》,道士一挥拂尘,连桌子和人都带到月宫里去了。

我正要将地桌上的西瓜手起刀落劈为两半,被奶奶拦住了。她教我,瓜要斜着一刀切进去,再沿着刀痕呈锐角切进去,形成一圈锯齿形。如此换切开的瓜叫莲花瓣儿状,好看且吉祥,也适合掰开来吃。中秋正是吃西瓜的日子,一口西瓜入肚,奶奶便讲起老年间怎么过中秋,怎么摆贡品,女人们怎么祭祀月亮。她并不会讲故事,讲的都是破碎的细节,听一辈子才能拼上几句。天游娱乐

“八月十五拜月,要备供桌,供桌上有个排插子(小型的硬杂木的插屏),贴一张月宫码儿(神像)。上面有个神仙。神像下面,有一只站立起来的兔子,那是嫦娥娘娘家的兔子。

“上供呢,要供香蜡、月饼、纸糊的金元宝、纸钱、千张;月饼供素油的,供上花生、藕、葡萄、石榴、桃子、带枝的毛豆。毛豆一定要带枝啊,这是兔儿爷最爱吃的。

“可不能供梨,那就真‘离’了。”

其实,奶奶并不怎么识字。

最对不起奶奶的一次,是我儿时在大街门口哭闹着不去幼儿园,仿佛幼儿园里闹吃人的妖精。大街门口有三层高台阶,父母已把我抱出了大街门,奶奶那时已拄着拐杖,行动缓慢,要扶着身边的桌椅家具才能挪动。可她拄着拐棍,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屋子里跟出来,再穿过门洞赶过来。她不放心这个宝贝孙子。就在我哭闹时,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,拐杖重重地落在了尘埃中。天游娱乐

那一天我胜利了,不用去幼儿园了。年过七旬的奶奶大腿骨骨折去医院动手术,住了几个月的院才好,给她看病的医生升了主任,算是治愈了高难病例。

从那以后,我才渐渐知道奶奶从前的艰难。

奶奶民国二年(一九一三年)出生于北京鼓楼下的石碑胡同里,紧挨着现在的旅游圣地烟袋斜街,原本家境不错,有八间房。奶奶的父亲先后娶了四位夫人,几乎是娶一个,生一个孩子,夫人死了,又续娶。一直娶到第四位,还没生他自己就先死了。奶奶是第二位夫人所生,和第四位后妈一起生活。她天生是左撇子,学写字时非要扳过来用右手,结果左右手都没学会。奶奶能认识点最常见的字,绝不超过一百个。十九岁时,奶奶跨过鼓楼大街,从西城嫁到了东城,从“西贵”嫁到了“东富”,最终落得“南贫”“北贱”(北京俗谚:东富西贵,南贫北贱)。

奶奶是鹅蛋脸,是清末民初时的美人,嫁过来原本是当太太,不料家境败落,活得像个老妈子。她一生操持养育了五个孩子,四十六岁正式上班,在一所小学里做饭并管后勤,六十四岁退休时,老师们都念她的好。上班时穿胡同吭哧吭哧地赶路,不小心会摔个跟头,爬起来接着走。四十多岁开始,她变得干瘦、面孔枯涩而朴实,渐渐弯腰驼背,掉光了牙齿,也渐渐白了头发。多年的缺钙和营养不良让她未老先衰,那时的人不懂详情,也不知治疗。她很认命,总说:天游娱乐

“人老猫腰把头低,

树老角梢叶儿稀,

茄子老了一兜籽,

倭瓜老了呢?倭瓜老了更好吃。”

上世纪七十年代时,东边的院子有水,西边的院子有水,只有我们院子没水,要去几百米远的胡同里挑。那里从前是个井台,后来是压水机,接口处顺出个皮管子,压下去的手柄慢慢抬起,水便哗啦啦地流进自家的铁桶中,再挑个几百米回家,倒进一米多高的大水缸里。水缸里总有个水舀子,父辈们放学回来一阵乱跑,舀着凉水就喝。

重点问题来了,去挑水的,是我奶奶。一个当时已经四、五十岁,掉光满口牙的半大老太太。她每桶顶多挑上三分之二的水,再缓缓倒入缸中。我不知为什么爷爷不去挑水,也许是蒙古、西藏等草原民族的风俗,挑水、挤牛奶、制作奶酪天生是女人的活儿,男人去干会让人笑话。

过去冬天比现在冷得多,而多年艰苦的劳作使得她身上饱经寒冷,内心却仍有温暖。她退休前的生活多是寒冷:冬天在案板上切菜时,洗菜水就结成了并,冻得奶奶经常手脚冰凉。哪怕是戴套袖在院子中扫地,一进屋便是一身凉气。她退休后就只剩下温暖,孩子终于长大成人。一年做寿的时候,整个家族来了几十号,在院子里摆了几桌。不一会儿来人里就出现一位中年妇女,搂着我问:“说,我是你几姑妈?”我只能猜:“六、八、十四?……”不一会儿,又把表姐认成姑妈了。晚辈簇拥着的奶奶举杯喝啤酒时,脸上泛着红扑扑的慈祥,好似女版寿星老儿下凡。此般场景,在北京已不多见了。天游娱乐

早年的苦日子让奶奶养成了一个不大健康的习惯:吃很热的食物,以暖和身体和胃,好像要让热气熨一下食管才舒服,用老话说,这叫吃“烫心”的。

七十岁以后,奶奶便无法出门,经常穿着蓝布裤褂,拄着拐棍在门口站会儿,和过路的街坊打打招呼,好似一位清代照片中的老妇人。她仍旧持有过去的观念,对现代社会有不认同的地方。奶奶说:“过去那衣服都从头包到脚,哪像现在似的,都露着大脖子?”也会说:“都说买房买车,哪那么一说就买?”她没想过我将来考不考大学,只对父亲说:“你退休了,能不能街边儿给人剃剃头?”

爷爷去世了,奶奶的大女儿也去世了。有时在想,像奶奶这样生于清末民初,一辈子搬家没离开鼓楼,文化不高的北京老太太,还有什么是她的幸福?话匣子里的评书么?今晚多吃块肉么?她的喜怒哀乐在哪儿?

后来发现,奶奶喜欢不冷不热、中正平和的东西。可以说她中庸,中庸本身就是态度,而不是没有态度。她希望一切都平平静静,把团圆捧在手心里。如果我努力写作业了,她就让我出去玩,催我早睡;我不努力,就叹气让我认真写。她既不激进也不腐朽。谈及成绩,奶奶说,“得不了五分得四分,三分就差点,但别给奶奶得一个二鸭子。”在她眼里,“2”像个鸭子。甚至街坊里搬来了素质不高的人,因小事堵着家门口骂街,家里没别人,奶奶也在屋里听着,不说话。天游娱乐

她是家里的平衡神,总会把大家的怨气压下去,甚至引到自己身上再吞下去。小时候我有一次去动暖壶,热水撒了烫伤了肚子,父母为此争吵并动了手。妈妈要抱着我回娘家,而奶奶拦着,跪在大门口不让走,总算把家乱平定了。奶奶永远是劝架的,不仅在她的五个子女面前,甚至是远在内蒙古的外孙子和外孙女婿吵架了,也跑来找奶奶诉苦,见面争着哭。

也有奶奶真动气着急的时候。有一阵父亲在外开小公共,为了挣钱总是拼命,偶尔也超载。一回家就听奶奶急冲冲地说:“今儿又让人罚了二十。车上多拉了俩人!”或者是我不爱学习时,母亲溺爱说不让管,而奶奶恨叨叨地说:“过去有一孩子,父母不管,还老变着法夸他。等有一天长大犯罪了,要挨枪子了,他妈过去问还有什么话说,他一口把他妈奶头咬掉了,说就是你不管我才有的今天。”

她最欣慰的就是阖家都在。可这种时候很少,父母上班我上学。每到夏天她最高兴也最平和,确切地说,也许,是中秋前后的日子吧。天游娱乐

老舍先生在《北平的秋》一文中写道:“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。天气正好不冷不热,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均。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,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。”北京的秋天来得快也去得快,一起风就得加衣服,一场秋雨就落叶子。早了热,晚了就凉了。美好时节的短暂更显得中秋的金贵。因此,家里并不专憋着中秋那一天来过中秋节,甚至八月底我放暑假时都能当中秋来过。有一年暑假后期我散瞳验光,有二十天不能看电视也不能看书,父母去上班,我便完全和奶奶在一起。不知是我陪着她,还是她陪着我。

奶奶会说,过去的人活到六十就得死,不死就活埋。这不是真的,但我愿意理解。老年人都是哲学家,随时在思考死亡,并且都怕死,但他们都不说。也许是常年吃“烫心”的食物,奶奶最终因食道癌变又年长无法手术,营养衰竭而死,享年八十六岁。

奶奶生命中最后的几年,各种补品和中药挥发的气体盘踞在房间里久久不散,多少也延续了她的生命。最夸张的是给奶奶炖母鸡甲鱼汤。甲鱼拿回来后放在大铝盆里,大人们才想起不会做。一转眼的工夫,甲鱼——这俗称王八的绿怪居然撒丫子跑了,我们满院子抓王八。可算把它憋在角落里时,它居然伸出脖子来和我对眼。奶奶不让我抓,说那东西咬住就不松嘴:“赶紧拿筷子让它咬。”拿出筷子,它又缩头不出来了。好容易把甲鱼弄上案板,刀架脖子,奶奶突然拦住了,她低声说:“哎,拿什刹海边儿,放了吧。别杀生。”天游娱乐

“这是给您补的,放了别人也会捞。”父亲说。

“你把它,放了吧。”

我们放了王八,又给奶奶买阿胶,这也是传统的补品,驴皮熬制的。从小陪着奶奶听评书,书里有段“女将赞”:“胯下马,似阿胶。”而上好的阿胶果然是马匹的颜色,甑黑油亮。

将阿胶放在一个小盆里,加上黄酒冰糖泡软了再上笼屉去蒸。没加那些核桃仁、大枣之类,只是加了点芝麻,放在锅里都蒸化了。刚出锅的阿胶还有点烫嘴,理应放凉吃上一两勺,奶奶说:“别放凉了。”她还是想吃热的。

父母对视一眼,热就热吧,到这个地步,不在乎这点了。

奶奶是一九九九年中秋后去世的。最后一个夏秋,她住在同样是胡同平房的姑姑家,已吃不下东西,喝水都会呛。中秋前我去看望奶奶。奶奶瘦得脱了相,戴不上她的假牙了。但思维仍很清楚,精神格外地好。她在院子里坐了会儿,抬头看看圆如老式铜盘子的月亮。全家人都陪着奶奶,再给奶奶热了点牛奶,那牛奶只有一口,可她就要热这一点。天游娱乐

我问奶奶:“您小时候的事,还都记得么?”

“记得。十几岁时,在胡同里买冰核儿吃。那时候过中秋,还上供,还都说给小孩吃供尖儿好。

奶奶喘了口气,缓缓地说:“‘心到神知,上供人吃’。上上供,沾沾仙气了,分着把月饼吃了……”

“不能分着吃‘梨’啊,那就真离了。”

深秋的日子,奶奶一口痰没上来,救护车没来时就倒气了。救护车到了后,医生说没法救,这么瘦又这么大岁数,一按压骨头就碎了。此时奶奶已登仙界,到了医院后直接推到太平间去了。

第二天,母亲不慎扔了奶奶的假牙,全家十几号人追收垃圾的车,把整个垃圾车翻倒,各种垃圾云团般铺满了胡同。远远看着,一群头发花白、臂缠黑纱的大爷大妈,在垃圾山上挖宝贝。幸好假牙找到了,可以放进骨灰盒,在天国里陪着她。

在告别仪式上,奶奶没有闭上嘴,这本应在最后的时刻帮她托一下。她露着无牙的牙床,好似是一片鲜软的舌头,要再嘱咐我些什么。她把生命留在了二十世纪,留在了胡同平房里。

奶奶去世后,家北面的胡同开始拆迁,我考上了高中,社会上开始普及电脑,人们迎来了网络时代。有些年我住了楼房,老辈儿的街坊邻居纷纷凋零,家中也没能遵照一丝传统的遗存来过中秋。天游娱乐

天热天冷,月圆月缺,春夏秋冬又一春。

多年以后,我大学毕业回到胡同平房,认识了很多喜欢传统民俗的老师同学,社会上国学文化也渐渐老树开花。同好们在中秋时到郊区找了个院子,按照清末民初方式——奶奶讲过只言片语的方式过旧日的中秋。贡品全有,仪式全在,供桌是硬木,人都身着对襟儿或旗袍,我们对着肉山酒海连吃带唱,同时写写画画,弹古琴,歌昆曲。此时抬头望李白时的满天月,看看供桌上的兔儿爷,对着人影更想起了奶奶。

她是清末民初时生的人,带着逝去年代一切的朴实与芳华,便永远是那时的模样。

她始终希望这冷暖交替的人生如中秋这个节气,不冷不热,中和太平,人人都活着。

作者简介

侯 磊:北京人。青年作家,诗人,昆曲曲友,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硕士,热衷于研究北京史地民俗、碑铭掌故。著有长篇小说《还阳》,小说集《冰下的人》《觉岸》,诗集《白鹅的羽毛》,北京非虚构三部曲《声色野记》《北京烟树》《燕都怪谈》,社科图书《唐诗中的大唐》《宋词中的大宋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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